重新认知生命科学——钱学森1987年6月29日的讲话稿整理

巨系统与人体科学研究：

1．人体是个巨系统

今天，我们这一段的学术讨论会暂时要休会了，到9月初再开始。所以我想回顾一下，我们这个讨论会是从1983年年初开始的，到现在已经4年半了。从我个人来说，在4年半的时间里向同志们学了不少东西。在这个期间我不断地考虑一个问题，即人体科学问题，不久以前，中国人体科学学会已经经过国家科委的批准正式成立了，我觉得在这4年半的时间里，我们确实走过了一段很重要的路程。今天我想利用一点时间，就我现在的理解，再来讲一讲人体科学这个问题。

什么是人体科学？前两次我曾经讲过，也反复想过这个问题觉得人体科学的中心思想就是把人看成一个巨系统，而且这个巨系统是开放的，又跟整个宇宙的环境是有密切关系的。如果把人放到宇宙环境当中去，那就更大了，那就是一个超巨系统。我们说巨系统，不是只有整体论，整体论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们说系统的概念、系统论的概念是把整体论跟还原论结合起来，是辩证的统一的。

巨系统、超巨系统这些概念就是整体论跟还原论，也就是宏观跟微观辩证统一起来看问题。我们强调对人这个开放的巨系统，就要用功能状态这个概念来认识。不考虑引起病态的原因当然不对，但是，只考虑病因也不对，我们要研究的就是人的功能状态，根据这种观点，把中医的观点再加以现代化或者说变得更科学些。

以前我讲的就是这些话。今天我觉得还要加上点，你说是一个巨系统，恐怕一些高等的动物都是一个巨系统，甚至高等的植物也是一个巨系统。要说清楚的是，这种观点对研究人，研究动物，研究生物都是有帮助的；但是研究生物不能解决整个人的问题。我觉得这里存在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是因为人有高度发展的大脑和神经系统，所以人能产生一个其他生命、动物和植物都没有的现象，即人有意识。

迄今为止，已确切证明，只有人存在意识，其他生物都没有。过去，虽然有许多人在其他生物中寻找意识，也有人写了好多书，结果只能说没找到。

2．对人脑、意识的认识

意识或者说人脑的最高一个层次的活动，是人所特有的。我觉得意识是人所特有的这个概念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来看：因为人类进化到现代的人，建成了今天地球上的世界；没有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世界。因此，人在生命现象里面有特殊的位置。这个特殊位置是什么？用唯物主义解释，就是因为人脑、人的神经系统发展到这么一个高度，它有一个飞跃的变化，即产生了意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说得全一点，人体科学是研究人的，为什么把研究人的科学突出出来，不放入生命科学这个更大题目里去呢？就是人有这样一个特点，他不但是一个开放的巨系统，而且由于人的脑、人的神经系统的高度发展，使人产生了意识。登那么你说意识有什么了不起？从人体科学这个观点看，意识的重要性就在于意识是人脑的最高层次的活动，又可以反作用于人体的更低的层次，这种看法是不是唯心主义？不是的，是辩证唯物主义。

我在这种场合多次引过诺贝尔奖金获得者Sperry的话，特别有意思的就是他口口声声反对他所认识到的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的。但是他提出来这样一个概念，意识是人脑的最高级活动，而这个最高级的活动意识又可以反作用于更低层次的活动，这个不是因为他抄书本上那句话说是辩证唯物主义得出来的，他没有，他完全是独立思考，因为他讲不要马克思主义哲学。但是他的科学研究，科学家毕竞是老老实实的，是承认事实的他从事实的研究得出这样一个真理，所以这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们研究为什么把人体科学划出来，而不划在生命科学里头，原因就是人是有意识的，人是在生命现象里头很特别的一种生命现象，因为人有意识，其他的生物没有意识。

3．人体科学是独立的学科

现在人体科学提出来，正式成立中国人体科学学会是有根据的，我们可以回答其他同志，你为什么提人体科学，你把它单独划出来，而不把它放在生命科学里面，这是清清楚楚的。可以这样看，人体科学是科学技术的部门，不是说就那么一门学问，它本身也是一个体系、学问的体系。

我在1983年《大自然探索》文章里讲过这个东西，在那儿我就讲，一切科学技术，人的知识的最高概括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眼传统的哲学不一样，他是人类经过实践证明的知识的最高概括，他是有根据的，根据就是全部人的知识，特别是科学技术，所以人体科学所靠的指导思想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而联系到人体科学这个哲学的观点，就是刚才讲的内容，巨系统、超巨系统跟人意识的作用，可以说是人体科学的哲学的概括，它有它的特点，从前我叫人天观。

1983年在《大自然探索》中把人天观说得多一些，仔细一些，只是有宇观的人天观，有宏观的人天观，还有微观的人天观，而我们中国有贡献的特别多的就是宏观的人天观。宇观的人天观实际上联系到字宙学，微观的人天观涉及到量子力学，这两头研究的还不够，还有待于今后的努力。

4．人体科学的基础科学

在哲学层次下面，我把一切科学技术部门分成三个层次。首先是基础科学，在人体科学里面的基础科学叫什么？我建议叫人体学。研究人嘛！人体学实际上是有基础的，过去生理学以及生理学许许多多的部门，这都是基础，我们不是说那些东西不要了，再说心理学也是人体学的基础，现在这20年来特别发展的脑科学，也是非常重要的，还有现在兴起来的所谓生理心理学，还有刚才所说的Sperry提出来的所谓人的脑的最高层次的这些活动，他说叫精神学。他用这个字叫Mentalics，就是精神，所有这些都是人体学的基础，或者说它的建筑的一砖一瓦吧！现在我们建立的人体学所缺的是什么？把这些基础或者建筑材料用系统科学、系统方法，特别是巨系统、系统学的这些理论捏在一起。捏在一起不光是加法了，它有一个更高的升华，它的面貌跟刚才所说的基础东西就不一样了，就向上升了，有变化了，是真正的辩证唯物主义的，而不是机械唯物论的，这就是人体学。这是人体科学的基础科学的理论。

5．人体科学的技术科学

在基础科学下面一个层次就是技术科学。就是实际应用或者说直接改造客观世界的理论，在我们人体科学里头就是医学的理论，那么西医的医学理论也是一个内容・现在看起来非常重要的是把中医的理论整理出来。刚オ王修壁同志说了，光用中医这些词：阴、阳，这个东西不是现代语言。

在1983年《大自然探索》上我提出来中医理论是经验的，是很宝贵的东西，但中医理论不是现代的语言，不容易懂，而且里面也包括一些不对的东西，也有糟粕。要清除糟粕用现代语言把它阐述出来，这是我们的任务。西医理论里头内容就更多了，什么病理学，药理学，免疫学，很多很多。也要用基础科学，人体科学，人体学的这个观点，把技术科学这个领域慢慢地搞清楚。

在技术科学里面还有一门也是近代几十年发展起来的，即人跟机器怎么样一起协同工作，在外国叫人机工效学（Ergonomics）。这是讲人跟机器怎么样有效地配合。我认为医学的理论：中医的理论也好，西医的理论也好，加于现代化之后，怎么现代化呢？就是用人体学的观点来现代化。还有人一机工效学这些都是技术科学这个层次，然后直接跟使用连在一起的，有点像工程技术，直接改造客观世界的或者叫实用科学吧！

在人体科学的实用学科里面，当然就是医学了。医学从前是那么说的了，治病的叫第一医学，防病的叫第二医学，康复的叫第三医学。

现在实际上防病治病的界线我看就慢慢地很难划分，不久前我看到一种材料，美国人在搞的，叫未来预测医学。就是说对你今后五年来预测一下，你可能要害什么病，这个是怎么搞的呢？实际上也是用了人体科学的观念。首先做调查，比如说让张三填表，据报导说男同志要回答314个问题，女同志稍微多一点要340个同题。一部分就是我们现在体检的那些材料，这是数据性的了，还有就涉及到你的生活方式，你的工作环境，你的精神状态，你对疾病的看法，还是你老是发愁的，还是很乐观的，诸如此类。一共要你回答和填表的有300多个问题，然后把这许多的数据，情况大概建立了一个系统的模型，就把这些情况，材料用电子计算机，运用这个系统模型去算，然后他就可以预见，你今后5年可能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叫未来预测医学。

当然也提出来也有第二医学的成份，因此建议你要注意干什么，是不是要吃点药啊！或者生活里要注意什么事，第二医学也在发展，还有第三医学，就是康复医学。上次我讲了，我听消息说中国科协准备接受中国第三医学学会。

在这也讲过，还有第四医学，跟我们所做的这些工作有密切关系，怎么样使人有更大的功能，把人的潜力更充分地发挥出来，来做更大的事，来办现在我们还办不到的事。

在这一些研究当中，我们要充分注意吸取人类几千年的经验，在我们国家已经写到宪法里头了，就是要发展传统医学。我最近看到在非洲一些国家也有这个问题，因为在西方医学还没有传到非洲去的时候，这些人民也在非洲大陆上活了好久好久了，他们也有跟疾病做斗争的经验，他们也有非洲的传统的医学。非洲的传统医学跟中医在我们中国遭受的情况差不多因为西方医学进去以后就把传统医学好像都是不科学，没有注意到传统医学也是当地人民几千年来跟疾病做斗争的经验，所以这篇报导说，现在在非洲也把非洲传统医学重视起来了，这是件好事。

6．人体科学的应用科学

在实用的学科里面很重要的是人一机一环境系统工程，所以这三个层次，基础科学我们要建立的就是用我们知道得很丰富的基础来建立人体学；在技术科学我们要把医学的理论加以真正的完普化、现代化；人一机工效学要研究；在实用上要把医学、人ー机环境系统工程要加以发展。

而在整个人体科学的工作里面，从哲学、基础科学、技术科学到实用学科，能够促进我们办这些事，除了整个的医学知识之外，我们还要重视中医、气功、还有人体特异功能这三个方面的东西。

这样我们才能够说把刚才从哲学到基础科学、到技术科学、到实用学科的这个体系搞起来。刚才讲的是今天我们认识到的，也可以说经过四年多，四年半吧或者五年半的时间我们认识到人体科学。我们有这么一个认识，特别我个人有这么个认识，跟能够参加四年半的我们的星期一学术讨论会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很感谢大家。

7．用人体科学观点指导科研工作

感谢之余也跟大家提一个意见，即经过4年半的讨论，人体科学这个概念越来越清楚了，我现在认为人体科学刚才说的这个概念是成立的。如果说4年前，5年前还不大有把握的话，现在已经不是那样了，是有把握的。

这个道理刚才讲了，从哲学观点到跟其他科学的关系都讲清楚了，因此我说我们在座的同志一定要用人体科学的观点来进行你的工作。人体科学的观点是一个锐利的工具，比如我们今天报告人讲的这些东西，你能够不用人体科学这个观点嘛！你只能停留在所谓致适应这种名词上，不能再深入了。所以人体科学的观点是我们所做一切工作的一个锐利的工具。就跟我在别的场合老讲的：要研究科学技术，要做科学技术工作，不用马克思主义哲学那是你太傻了，你把锐利的工具给扔了。同样，我们所的同志，如果要工作，不用人体科学的观点，当然人体科学的观点也包括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不用这个观点，我说你太傻了。

在今年十几次的讨论会上，我的感受都是这样，所有讲的题目如果用人体科学的观点就可以说得非常深刻、更清楚，我劝大家既然人体科学这个观点是成立的，而且证明它是对的，连国家科委都同意了要成立人体科学学会，再不用这个锐利工具是不好的。而且我发现你有了人体科学这个观点有很多很多的材料都能归纳，把人体科学的思想搞的更丰富更清楚。我不是行家，我看的这方面东西恐怕没有在座的同志看得多，所以希望在座的同志用人体科学的观点看到这些材料，你能够及时地去提炼，建立人体科学的一砖瓦那就行了，你脑子里要是没有人体科学这个观点，也许你看了这些材料都扔掉了，有用的东西你把它扔掉了，不是失去了很好的机会嘛！

我这几句话的意思要感谢大家，这4年多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感谢之余也给大家提个建议：就是大家用人体科学的观点来做工作。

毫无疑间，我们所所有的工作都要用人体科学的观点。这样我们就可以正像许多国外的参观的专家来一样，觉得我们确实有很优越的学术地位，因为我们想得比他们深，请同志们千万珍惜这个地位，而且要发展它。